第22章 晚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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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晴親口說自己胖了。
莫沁雯聽到這一句無比清晰的話，再看看易晴如同往常那般嚴肅正經的表情，懵了一下，居然想不起自己方才在難過些什麽。
眼淚縮回去，鼻子不泛酸，她想哭哭不出來，想笑又差了這麽一點意思最後被不順暢的呼吸折騰得咳嗽了。
前頭坐著的小丁和小周不明所以，只知道她滿臉憋得通紅十分奇怪，從後視鏡偷偷看一眼就給足了老板面子裝作看不到聽不著了。
易晴更是給她面子，親自撫背順氣，說的話恭恭敬敬，“您慢點。”
不知怎的，莫沁雯感覺這話也頗有喜感，方才憋著的一口氣就這麽笑了出來，“噗。”
易晴不言不語地盯著她。
“……”莫沁雯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很古怪，幹咳了聲，慢慢與易晴拉開距離。離開了那個出乎意料溫軟的擁抱，她清晰地見到易晴的衣服被眼淚打濕的一小片，尷尬無言片刻，清嗓子鄭重道謝，“謝謝。”
易晴不知是沒註意還是真不在乎衣服被打濕，沒低頭看一眼，只是靠後安穩坐好，“不客氣。”
莫沁雯更不好意思了，抽張紙巾遞過去，“請。”
易晴接過，面露猶豫。
莫沁雯看不透這個表情，不自覺靠近了一點。
然後……
被擡起手的易晴用方才遞過去的紙巾給她擦眼淚。
“……”莫沁雯想不到會有這種誤會，驚訝了一下，在極短的時間內對比了一下說真話和將錯就錯哪個丟臉，最後覺得前者最尷尬，索性不解釋了，將震驚感牢牢藏在心裏，悶聲說，“我自己來。”
易晴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把打濕的紙巾揉成團攥在手心，給了她另一張幹凈的。
車子裏又恢覆了安靜。
莫沁雯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頭發，不聲不響看著窗外。
易晴的手機突然震動。
“是表姐嗎？快接！”莫沁雯第一反應是莫霜或者卓微瀾打電話了。她丟了手機，與家人的聯系也就斷掉了。上車以後，她試圖打聽一下舅舅的最新消息，借手機失敗，聽廣播也失敗，整個人處於焦躁不安的狀態，一戳就炸，開了口就劈裏啪啦停不下來，“問問舅舅怎麽樣了。”
易晴拿出手機，動作依然幹脆利落，卻不見得比平時快上多少。
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一個名字：伍小蔓。
莫沁雯黯然，“不是表姐。”
“你聽。”易晴用紙巾擦了擦手機屏幕才遞給她，“應該是找你的。”
莫沁雯猶豫著接過。
說實話，她現在沒什麽心情跟伍小蔓通話。對於纖細敏感的伍小蔓，她的態度一直是小心翼翼，生怕說錯什麽讓喜歡的人不高興了，背負著自找的壓力。此刻，她全部心思放在了舅舅的安危上頭，實在沒有力氣去擠笑臉，給伍小蔓說好聽話。
但電話已經來了，莫沁雯再怎麽沒力氣也得擠出一個笑，用輕松的語氣接起，“餵？”
伍小蔓一下子就認出了她的聲音，“沁雯，你回到家了嗎？”
“還沒有。記者走了吧？”
“走了。”伍小蔓柔聲說，“米佳萌也被抓走了。”
“抓走？”
“嗯，警察來了。”
莫沁雯楞了一楞，隨後暢快地笑出聲，“活該！”
她下意識做出了這種大仇得報的反應，忘了自己從來沒在伍小蔓面前發過脾氣。等這一串酣暢淋漓的笑聲停歇了，她才發現這種表現有點粗魯，窘迫地補了句，“呃。我是說……”
伍小蔓依然是柔柔的聲音，“我也覺得她活該。”
莫沁雯總算放松了下來。
“你好好休息吧。”伍小蔓說，“不要太擔心，你舅舅吉人自有天相，一定會好的。”
“嗯，謝謝。”
接下來是一陣沈默。
莫沁雯心裏記掛了太多的事情，沒心情聊天，伍小蔓不是善於找話題的人，聽著她的呼吸聲片刻，沒有試圖再起另一個話頭，“你先回家休息吧，拜拜。”
“拜拜。”
短暫的對話結束，莫沁雯想把手機還給易晴，一伸手想起易晴方才的動作，有樣學樣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一把手機屏幕才還給了易晴，順便說說聽到的大消息，“米佳萌被抓起來了。”
易晴的面上沒起一絲波瀾，收好手機鎮定說，“她自會得到懲罰，你不該動手。”
“怎麽不該了？”莫沁雯想起來還十分惋惜，“未成年人處罰不會重，她被抓進去，根本受不了多少罪。我應該再用力一點，多踹兩腳……”
易晴冷下臉，“不行！”
“想一下嘛。”莫沁雯撇嘴，“動不了手，想像一下圖個爽不行嗎？”
“現在要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，不要想暴力的事。”
莫沁雯心想也是，嘆一口氣去想舅舅怎麽樣了。
多虧易晴自黑說胖，莫沁雯的煩愁憋了回去，沒怎麽哭，短暫的哭泣留下的淚痕擦一擦就沒了，發紅的眼眶和鼻子回到家已經恢覆原樣。
她走進了客廳，第一眼見到茶幾上散落的東西，拿起來看了看。
留學的宣傳冊和相關資料。
莫沁雯乍一看以為是把自己送出國的準備，定睛一瞧才發現不對。她簡單掃了一圈，發現資料上主要分為珠寶設計和商學兩類，茶幾邊掉落的紙張是莫霜的筆跡，上頭寫著一些重要的時間，比如語言考試，比如申請的時間，看明白了：原來，莫霜從X集團辭去總經理一職，在家休息不僅是為了避風頭，還在考慮和老婆卓微瀾一起去留學。
她默然看了一會兒，直到廚房裏的芳姨過來把這些給收拾了。
“回來啦。”芳姨總是笑著的，“湯已經燉好了，先喝一碗吧？”
莫沁雯木然點頭。
芳姨去盛湯，順便帶走了方才那些關於留學的資料和筆記。
莫沁雯目送那一個幫忙掩飾的背影遠去，揉揉眉心，打開電視調到新聞臺讓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音填滿安靜的家，在略顯熱鬧的背景音裏慢慢沈下心，想明白了這件事。
莫霜和卓微瀾要留學，不是一拍桌子決定了就能去，錯過了今年申請的機會怎麽也得拖到明年，滿打滿算還要一年半才出國。
到那個時候，舅舅的身體狀況應當好了，爸爸媽媽的案子審理完畢，變數最大、讓人放不下心的就是她這麽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半大表妹。
莫沁雯不希望自己成為莫霜和卓微瀾的累贅，收起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心思，喝了芳姨給的熱湯就拿了一本練習冊刷題。
她寫了第一部分的題目，就等到了卓微瀾。卓微瀾還是那樣，見到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露出個笑臉再說。她搬來一段時間了，卓微瀾也有了當家長的自覺，說話很是小心，先從尋常的問候開始說起，“剛回來嗎？”
莫沁雯不想說自己打了米佳萌以致早退的事情，撒了個小謊，“半小時了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卓微瀾坐到她的身邊，重新把因為寫作業暫時關閉的電視機又打開了，“你想看什麽？”
莫沁雯看著卓微瀾咬得下唇都要破了，覺得這麽粉飾太平也不是辦法，幹脆利落地挑明了，“我什麽都知道。”
卓微瀾差點把遙控器給摔了。
“我想去看舅舅。”卓微瀾這麽晚回來，莫霜不見蹤影，莫沁雯不用明著問就知道醫院裏的舅舅沒有脫險了，按著之前想好的安排做，“我讓芳姨打包了飯，等一下帶去給莫霜。”
卓微瀾似乎被她鎮定的樣子嚇著了，把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，“你……”
莫沁雯瞧出眼神裏的懷疑，說了個自己知情的鐵證，“我見到米佳萌了。”
卓微瀾這才信了，嘆口氣，伸手把她摟住了，“嚇著了吧？”
“沒，挺爽的。”莫沁雯答得含糊，“就是手機要不回來了。”
卓微瀾：“……”
莫沁雯一不小心把天給聊死了，不以為恥，順勢安慰了卓微瀾一句，“未成年不是免罪金牌，她幹了這麽多壞事，會付出代價的。”
“怎麽跟我安慰人的話差不多？”卓微瀾皺眉。
莫沁雯點點頭，“嗯，我也不怎麽會安慰人。”
她突然的小吐槽終於把卓微瀾逗笑了。卓微瀾摸了摸她的頭，輕聲交代，“是是是，等會兒我們見到莫霜不要說話，好好地陪著就行。”
莫沁雯乖乖點頭。
吃過晚飯，莫沁雯跟著卓微瀾去了舅舅所在的醫院，見到了在病房外走廊恍惚發楞的莫霜。莫霜一個人的時候呆呆的，見到她出現卻是一下子恢覆清醒，板起臉問她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明天放假。”莫沁雯答得理直氣壯，“我在哪都是熬夜，不如來醫院看一看。”
莫霜沒力氣跟她爭辯，勸不動就放棄了，去休息室去吃卓微瀾帶來的家常菜。
十點鐘，莫霜趕莫沁雯回去。
莫沁雯不肯，說了句心酸的話，“這裏比較像家。”
她年紀最小，說起這種滿是深意的話來最是震撼。莫霜沈默了，卓微瀾是個從裏軟到外的性格，心下一動紅了眼眶，摟著她的肩膀說，“乖。”
莫沁雯得以留下，抱著從家裏帶來的枕頭休息了一會兒，迷迷糊糊釀出睡意時歪了身子，險些靠到易晴的肩膀的時候徹底清醒，揉揉眼睛說，“你該換班了吧？”
“這是突然加班，沒有安排。”易晴卻說，“我是組長，就多上一天夜班吧。”
莫沁雯嘖了一聲，“你可以靈活變通一點啊。平時我和表姐分開行動，你們保鏢也要分開兩組，現在我和表姐直接合並了，不需要這麽多人手保護。表姐那邊的人全是剛換班的，舅舅的保鏢也在，加上外頭巡邏的，一人分五個保鏢都綽綽有餘，你可以回去休息。”
“不行，”易晴還是堅持，“不夠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你太皮。”
“……”
莫沁雯深刻體會到“好心當成驢肝肺”的意思，輕哼一聲，抱好枕頭繼續發呆。
到了11點，她的堅守因為洶湧而來的困意出了差錯，眼皮耷拉，腦袋一點一點的，全磕在松軟暖和的枕頭上。她差點睡著了，聽到樓下傳來的不明聲響才重新直起身，定睛一瞧，見到病房外的其他人全是精神抖擻的樣子，一個個緊盯病房門盼望裏頭傳出消息。
“嘖。”莫沁雯敲一敲自己的腦袋，痛恨自己不爭氣，“要是有手機就不會困了。”
易晴把她的話聽了進去，遞來手機，“要嗎？”
莫沁雯猶豫。
“你每天都要跟小蔓說晚安吧。”易晴說，“這裏沒有電腦。”
莫沁雯一楞，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“小蔓說的。”
“小蔓為什麽要告訴你？”
易晴不答話了。
莫沁雯直覺不對，“你跟小蔓很熟嗎？”
“不熟。”易晴說著，把手機往她面前推了推，“要不要？三，二……”
倒計時猝不及防就開始了，莫沁雯手快於腦，一伸手將手機收入囊中，“要就要吧。現在11點10分，教室10點半關門，小蔓應該剛洗完衣服，有空看信息。”
她碎碎念，易晴一句不落聽進去，但沒點回應。
莫沁雯也不指望易晴有什麽回應，開始編寫信息。
——
一中女中宿舍。
伍小蔓剛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，就聽到了手機來信息的震動聲。她趕緊擦掉手上的水珠，沒心思找毛巾和紙巾就抹在衣服上，三步作兩步到了手機旁，趕得及看屏幕熄滅前的信息預覽。
易晴：小蔓~我是沁雯。
伍小蔓愕然，放緩了急匆匆的動作，目光回到了“易晴”備註上。
她感到難堪。
因為她在防著易晴。
莫沁雯喜歡她，她對莫沁雯同樣有好感。然而，她和莫沁雯不僅僅是現在在家境上的差距大，還在關乎未來的學習方面是天差地別。莫沁雯漫不經心也沒有掉下過年級前十，這次更是直接摘了年級第一的頭銜，她努力學習，只在班級末流徘徊，勉強吊車尾留在重點班。
伍小蔓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夠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，縮短差距，自信地站在莫沁雯身邊，而莫沁雯也明白此時談戀愛不是個好選擇，能夠接受她的解釋，保有一份對她真心實意的喜歡，不會變心。
可是，易晴出現了。
莫沁雯身邊多了一個人，多了易晴看似冷漠實際上很是貼心的照顧，她看著兩個人經歷了許多事情，從見面就瞪眼到和平相處，遇到事情對視一眼就能明白怎麽撤離。
而她永遠是個旁觀者。即使易晴做了不少助攻的事情，伍小蔓也會覺得自己的無趣毀了這些跟莫沁雯相處的機會，遠不如莫沁雯和易晴湊一塊你來我往的鬥嘴有意思。
易晴和莫沁雯的相處，有上下學的護送，有驚險的逃脫圍堵，有漸漸加深的了解，她和莫沁雯擁有的回憶卻是一個個聊了會兒就沒有下文的話題，還有一道道莫沁雯熟練掌握，她仍是摸不著頭腦的習題解法。
伍小蔓著急，卻又沒有任何辦法。好幾次，她想跟莫沁雯說一說自己的感覺，卻在莫家那堆混亂的事情前敗下陣住了口。
但是，嫉妒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壓下去了。
伍小蔓選擇了一個幼稚無用、但能夠讓自己心裏好受一點的辦法：向易晴炫耀示威。
“這是沁雯給我的禮物。”
“沁雯每天都會給我說早安和晚安。”
易晴默默聽完，不發一言。
今天，莫沁雯沒有手機，急急早退，百忙之中還是抽空聯系她了。
用的是易晴的手機。
高興裏多了一絲酸楚，伍小蔓不好受，發出去的話倒很是軟萌，“嗯~你在家裏嗎？”
莫沁雯隔了一會兒才回，“不在。事情有點覆雜，以後再告訴你。”
這句話簡直是萬能的。
伍小蔓這陣子聽了幾次，熟悉了，也就能想到莫沁雯身邊那一張嚴肅認真提醒“不要說得太具體”的臉。她咬咬唇，緩一緩這種醋意翻騰的心情，給莫沁雯發了個可愛的表情，“好的，早點休息，晚安~”
“晚安~”莫沁雯秒回。
伍小蔓看著這兩個字，忍不住想：
莫沁雯也會給身旁的易晴說一聲晚安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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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沁雯聽到這一句無比清晰的話，再看看易晴如同往常那般嚴肅正經的表情，懵了一下，居然想不起自己方才在難過些什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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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頭坐著的小丁和小周不明所以，只知道她滿臉憋得通紅十分奇怪，從後視鏡偷偷看一眼就給足了老板面子裝作看不到聽不著了。
易晴更是給她面子，親自撫背順氣，說的話恭恭敬敬，“您慢點。”
不知怎的，莫沁雯感覺這話也頗有喜感，方才憋著的一口氣就這麽笑了出來，“噗。”
易晴不言不語地盯著她。
“……”莫沁雯也覺得自己的樣子很古怪，幹咳了聲，慢慢與易晴拉開距離。離開了那個出乎意料溫軟的擁抱，她清晰地見到易晴的衣服被眼淚打濕的一小片，尷尬無言片刻，清嗓子鄭重道謝，“謝謝。”
易晴不知是沒註意還是真不在乎衣服被打濕，沒低頭看一眼，只是靠後安穩坐好，“不客氣。”
莫沁雯更不好意思了，抽張紙巾遞過去，“請。”
易晴接過，面露猶豫。
莫沁雯看不透這個表情，不自覺靠近了一點。
然後……
被擡起手的易晴用方才遞過去的紙巾給她擦眼淚。
“……”莫沁雯想不到會有這種誤會，驚訝了一下，在極短的時間內對比了一下說真話和將錯就錯哪個丟臉，最後覺得前者最尷尬，索性不解釋了，將震驚感牢牢藏在心裏，悶聲說，“我自己來。”
易晴輕輕“嗯”了一聲，把打濕的紙巾揉成團攥在手心，給了她另一張幹凈的。
車子裏又恢覆了安靜。
莫沁雯整理了一下亂掉的頭發，不聲不響看著窗外。
易晴的手機突然震動。
“是表姐嗎？快接！”莫沁雯第一反應是莫霜或者卓微瀾打電話了。她丟了手機，與家人的聯系也就斷掉了。上車以後，她試圖打聽一下舅舅的最新消息，借手機失敗，聽廣播也失敗，整個人處於焦躁不安的狀態，一戳就炸，開了口就劈裏啪啦停不下來，“問問舅舅怎麽樣了。”
易晴拿出手機，動作依然幹脆利落，卻不見得比平時快上多少。
手機屏幕上顯示了一個名字：伍小蔓。
莫沁雯黯然，“不是表姐。”
“你聽。”易晴用紙巾擦了擦手機屏幕才遞給她，“應該是找你的。”
莫沁雯猶豫著接過。
說實話，她現在沒什麽心情跟伍小蔓通話。對於纖細敏感的伍小蔓，她的態度一直是小心翼翼，生怕說錯什麽讓喜歡的人不高興了，背負著自找的壓力。此刻，她全部心思放在了舅舅的安危上頭，實在沒有力氣去擠笑臉，給伍小蔓說好聽話。
但電話已經來了，莫沁雯再怎麽沒力氣也得擠出一個笑，用輕松的語氣接起，“餵？”
伍小蔓一下子就認出了她的聲音，“沁雯，你回到家了嗎？”
“還沒有。記者走了吧？”
“走了。”伍小蔓柔聲說，“米佳萌也被抓走了。”
“抓走？”
“嗯，警察來了。”
莫沁雯楞了一楞，隨後暢快地笑出聲，“活該！”
她下意識做出了這種大仇得報的反應，忘了自己從來沒在伍小蔓面前發過脾氣。等這一串酣暢淋漓的笑聲停歇了，她才發現這種表現有點粗魯，窘迫地補了句，“呃。我是說……”
伍小蔓依然是柔柔的聲音，“我也覺得她活該。”
莫沁雯總算放松了下來。
“你好好休息吧。”伍小蔓說，“不要太擔心，你舅舅吉人自有天相，一定會好的。”
“嗯，謝謝。”
接下來是一陣沈默。
莫沁雯心裏記掛了太多的事情，沒心情聊天，伍小蔓不是善於找話題的人，聽著她的呼吸聲片刻，沒有試圖再起另一個話頭，“你先回家休息吧，拜拜。”
“拜拜。”
短暫的對話結束，莫沁雯想把手機還給易晴，一伸手想起易晴方才的動作，有樣學樣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一把手機屏幕才還給了易晴，順便說說聽到的大消息，“米佳萌被抓起來了。”
易晴的面上沒起一絲波瀾，收好手機鎮定說，“她自會得到懲罰，你不該動手。”
“怎麽不該了？”莫沁雯想起來還十分惋惜，“未成年人處罰不會重，她被抓進去，根本受不了多少罪。我應該再用力一點，多踹兩腳……”
易晴冷下臉，“不行！”
“想一下嘛。”莫沁雯撇嘴，“動不了手，想像一下圖個爽不行嗎？”
“現在要保持樂觀向上的心態，不要想暴力的事。”
莫沁雯心想也是，嘆一口氣去想舅舅怎麽樣了。
多虧易晴自黑說胖，莫沁雯的煩愁憋了回去，沒怎麽哭，短暫的哭泣留下的淚痕擦一擦就沒了，發紅的眼眶和鼻子回到家已經恢覆原樣。
她走進了客廳，第一眼見到茶幾上散落的東西，拿起來看了看。
留學的宣傳冊和相關資料。
莫沁雯乍一看以為是把自己送出國的準備，定睛一瞧才發現不對。她簡單掃了一圈，發現資料上主要分為珠寶設計和商學兩類，茶幾邊掉落的紙張是莫霜的筆跡，上頭寫著一些重要的時間，比如語言考試，比如申請的時間，看明白了：原來，莫霜從X集團辭去總經理一職，在家休息不僅是為了避風頭，還在考慮和老婆卓微瀾一起去留學。
她默然看了一會兒，直到廚房裏的芳姨過來把這些給收拾了。
“回來啦。”芳姨總是笑著的，“湯已經燉好了，先喝一碗吧？”
莫沁雯木然點頭。
芳姨去盛湯，順便帶走了方才那些關於留學的資料和筆記。
莫沁雯目送那一個幫忙掩飾的背影遠去，揉揉眉心，打開電視調到新聞臺讓主持人字正腔圓的播音填滿安靜的家，在略顯熱鬧的背景音裏慢慢沈下心，想明白了這件事。
莫霜和卓微瀾要留學，不是一拍桌子決定了就能去，錯過了今年申請的機會怎麽也得拖到明年，滿打滿算還要一年半才出國。
到那個時候，舅舅的身體狀況應當好了，爸爸媽媽的案子審理完畢，變數最大、讓人放不下心的就是她這麽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半大表妹。
莫沁雯不希望自己成為莫霜和卓微瀾的累贅，收起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心思，喝了芳姨給的熱湯就拿了一本練習冊刷題。
她寫了第一部分的題目，就等到了卓微瀾。卓微瀾還是那樣，見到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露出個笑臉再說。她搬來一段時間了，卓微瀾也有了當家長的自覺，說話很是小心，先從尋常的問候開始說起，“剛回來嗎？”
莫沁雯不想說自己打了米佳萌以致早退的事情，撒了個小謊，“半小時了。”
“這樣啊。”卓微瀾坐到她的身邊，重新把因為寫作業暫時關閉的電視機又打開了，“你想看什麽？”
莫沁雯看著卓微瀾咬得下唇都要破了，覺得這麽粉飾太平也不是辦法，幹脆利落地挑明了，“我什麽都知道。”
卓微瀾差點把遙控器給摔了。
“我想去看舅舅。”卓微瀾這麽晚回來，莫霜不見蹤影，莫沁雯不用明著問就知道醫院裏的舅舅沒有脫險了，按著之前想好的安排做，“我讓芳姨打包了飯，等一下帶去給莫霜。”
卓微瀾似乎被她鎮定的樣子嚇著了，把她打量了一遍又一遍，“你……”
莫沁雯瞧出眼神裏的懷疑，說了個自己知情的鐵證，“我見到米佳萌了。”
卓微瀾這才信了，嘆口氣，伸手把她摟住了，“嚇著了吧？”
“沒，挺爽的。”莫沁雯答得含糊，“就是手機要不回來了。”
卓微瀾：“……”
莫沁雯一不小心把天給聊死了，不以為恥，順勢安慰了卓微瀾一句，“未成年不是免罪金牌，她幹了這麽多壞事，會付出代價的。”
“怎麽跟我安慰人的話差不多？”卓微瀾皺眉。
莫沁雯點點頭，“嗯，我也不怎麽會安慰人。”
她突然的小吐槽終於把卓微瀾逗笑了。卓微瀾摸了摸她的頭，輕聲交代，“是是是，等會兒我們見到莫霜不要說話，好好地陪著就行。”
莫沁雯乖乖點頭。
吃過晚飯，莫沁雯跟著卓微瀾去了舅舅所在的醫院，見到了在病房外走廊恍惚發楞的莫霜。莫霜一個人的時候呆呆的，見到她出現卻是一下子恢覆清醒，板起臉問她，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“明天放假。”莫沁雯答得理直氣壯，“我在哪都是熬夜，不如來醫院看一看。”
莫霜沒力氣跟她爭辯，勸不動就放棄了，去休息室去吃卓微瀾帶來的家常菜。
十點鐘，莫霜趕莫沁雯回去。
莫沁雯不肯，說了句心酸的話，“這裏比較像家。”
她年紀最小，說起這種滿是深意的話來最是震撼。莫霜沈默了，卓微瀾是個從裏軟到外的性格，心下一動紅了眼眶，摟著她的肩膀說，“乖。”
莫沁雯得以留下，抱著從家裏帶來的枕頭休息了一會兒，迷迷糊糊釀出睡意時歪了身子，險些靠到易晴的肩膀的時候徹底清醒，揉揉眼睛說，“你該換班了吧？”
“這是突然加班，沒有安排。”易晴卻說，“我是組長，就多上一天夜班吧。”
莫沁雯嘖了一聲，“你可以靈活變通一點啊。平時我和表姐分開行動，你們保鏢也要分開兩組，現在我和表姐直接合並了，不需要這麽多人手保護。表姐那邊的人全是剛換班的，舅舅的保鏢也在，加上外頭巡邏的，一人分五個保鏢都綽綽有餘，你可以回去休息。”
“不行，”易晴還是堅持，“不夠。”
“為什麽？”
“你太皮。”
“……”
莫沁雯深刻體會到“好心當成驢肝肺”的意思，輕哼一聲，抱好枕頭繼續發呆。
到了11點，她的堅守因為洶湧而來的困意出了差錯，眼皮耷拉，腦袋一點一點的，全磕在松軟暖和的枕頭上。她差點睡著了，聽到樓下傳來的不明聲響才重新直起身，定睛一瞧，見到病房外的其他人全是精神抖擻的樣子，一個個緊盯病房門盼望裏頭傳出消息。
“嘖。”莫沁雯敲一敲自己的腦袋，痛恨自己不爭氣，“要是有手機就不會困了。”
易晴把她的話聽了進去，遞來手機，“要嗎？”
莫沁雯猶豫。
“你每天都要跟小蔓說晚安吧。”易晴說，“這裏沒有電腦。”
莫沁雯一楞，“你怎麽知道？”
“小蔓說的。”
“小蔓為什麽要告訴你？”
易晴不答話了。
莫沁雯直覺不對，“你跟小蔓很熟嗎？”
“不熟。”易晴說著，把手機往她面前推了推，“要不要？三，二……”
倒計時猝不及防就開始了，莫沁雯手快於腦，一伸手將手機收入囊中，“要就要吧。現在11點10分，教室10點半關門，小蔓應該剛洗完衣服，有空看信息。”
她碎碎念，易晴一句不落聽進去，但沒點回應。
莫沁雯也不指望易晴有什麽回應，開始編寫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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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中女中宿舍。
伍小蔓剛把洗好的衣服晾起來，就聽到了手機來信息的震動聲。她趕緊擦掉手上的水珠，沒心思找毛巾和紙巾就抹在衣服上，三步作兩步到了手機旁，趕得及看屏幕熄滅前的信息預覽。
易晴：小蔓~我是沁雯。
伍小蔓愕然，放緩了急匆匆的動作，目光回到了“易晴”備註上。
她感到難堪。
因為她在防著易晴。
莫沁雯喜歡她，她對莫沁雯同樣有好感。然而，她和莫沁雯不僅僅是現在在家境上的差距大，還在關乎未來的學習方面是天差地別。莫沁雯漫不經心也沒有掉下過年級前十，這次更是直接摘了年級第一的頭銜，她努力學習，只在班級末流徘徊，勉強吊車尾留在重點班。
伍小蔓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夠考上一個不錯的大學，縮短差距，自信地站在莫沁雯身邊，而莫沁雯也明白此時談戀愛不是個好選擇，能夠接受她的解釋，保有一份對她真心實意的喜歡，不會變心。
可是，易晴出現了。
莫沁雯身邊多了一個人，多了易晴看似冷漠實際上很是貼心的照顧，她看著兩個人經歷了許多事情，從見面就瞪眼到和平相處，遇到事情對視一眼就能明白怎麽撤離。
而她永遠是個旁觀者。即使易晴做了不少助攻的事情，伍小蔓也會覺得自己的無趣毀了這些跟莫沁雯相處的機會，遠不如莫沁雯和易晴湊一塊你來我往的鬥嘴有意思。
易晴和莫沁雯的相處，有上下學的護送，有驚險的逃脫圍堵，有漸漸加深的了解，她和莫沁雯擁有的回憶卻是一個個聊了會兒就沒有下文的話題，還有一道道莫沁雯熟練掌握，她仍是摸不著頭腦的習題解法。
伍小蔓著急，卻又沒有任何辦法。好幾次，她想跟莫沁雯說一說自己的感覺，卻在莫家那堆混亂的事情前敗下陣住了口。
但是，嫉妒不是這麽容易就能壓下去了。
伍小蔓選擇了一個幼稚無用、但能夠讓自己心裏好受一點的辦法：向易晴炫耀示威。
“這是沁雯給我的禮物。”
“沁雯每天都會給我說早安和晚安。”
易晴默默聽完，不發一言。
今天，莫沁雯沒有手機，急急早退，百忙之中還是抽空聯系她了。
用的是易晴的手機。
高興裏多了一絲酸楚，伍小蔓不好受，發出去的話倒很是軟萌，“嗯~你在家裏嗎？”
莫沁雯隔了一會兒才回，“不在。事情有點覆雜，以後再告訴你。”
這句話簡直是萬能的。
伍小蔓這陣子聽了幾次，熟悉了，也就能想到莫沁雯身邊那一張嚴肅認真提醒“不要說得太具體”的臉。她咬咬唇，緩一緩這種醋意翻騰的心情，給莫沁雯發了個可愛的表情，“好的，早點休息，晚安~”
“晚安~”莫沁雯秒回。
伍小蔓看著這兩個字，忍不住想：
莫沁雯也會給身旁的易晴說一聲晚安吧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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